未知

又懒又浪又垃圾

记忆录

瞎写。


我现在已经是一个适应力非常牛逼的人了。

我没有任何时间的缓冲,难过都来不及,就直面接受了黎簇的全盘失忆,我很自觉的留在这里,不去说服自己,留在黎簇身边不需要说服自己,毕竟我曾经把他带到我身边时,我也没给他能说服我放了他的机会。

我这个人全面接受现在的黎簇,但是我的心还不答应。

于是在每个寻常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做寻常的事情时我总会有意无意去触碰他的曾经,不死心的想看他的反应,一次又一次,他对我的任何试探不疾不徐,全部事不关己,对我报以鲜活得可怕的笑意,我不为他这个微笑感到任何的开心,甚至会生气,想逃,我才明白,我还是没能接受。

因为我在他眼中,提前看到了百年后的我自己,化为黄土,被最后一个世人彻底遗忘,我便再也不复存在,不管我有多精彩多有意义,都将变成虚无。

为了找到一点安慰,我开始写起了关于黎簇的记忆录,写起了他的成长故事,替他写日记。

我自己从年轻时候就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经忘了,因为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我当然不会去花心思记着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录自己的,就好比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几月几日吃过什么饭……,这些对我无关紧要的事情,大脑会自觉地删除掉,我知道这是我们大脑的正常反应。

写日记是我的长年习惯,除了记录我的经历,还有一些人需要写着,我经常要写写潘子,提醒我自己不要忘记他。

中间断过好几年,我就让王盟帮我写一写。那是一段我不能写日记的日子,那是一段我自己都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日子,那段日子,在遇到黎簇之后很快就结束了。

于是我又开始自己写起了日记,记录我自己,我的故事,我和闷油瓶他们的故事,几年前我在去长白山之前甚至找过一个姓徐的作家,来记录我这些年的故事,那是2015年,我去接闷油瓶的时候,我怕折腾了这么久,最后去接他的时候死在长白山,而他在十年中早就把我忘了,那我算是白死了还被白忘了,这种结果我是接受不了的,所以我在当时找了一个作家让他写我的故事,我让他把我们的故事写到书里,如果我死了,闷油瓶出来可能会看到这个故事,或许能记得我,我就会死的比较甘心一点。

结果当然没有我当年想的那么悲观,我没死,闷油瓶也没忘记我,于是我真的拥有了一个圆满的暂停,让我以为我的那十年真的过去了。

经历了这么多,已经极少再有让我害怕的事情了。但是我怕被忘记,这种害怕根深蒂固,所以我不停的写潘子,不停的追随闷油瓶的脚步,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也不会被忘记。

前十多年,我做过无数的梦,梦到过潘子小时候带我捉蚂蚱,梦到闷油瓶变成青铜门前的白骨,梦到我自己根本就不是吴邪,都是和记忆有关的,我梦到过所有可能会把我忘了的人,却没有梦到过黎簇。

于是在迟到了几年后,我才知道真正的忘记从来都没有预兆。

我等来的是黎簇的遗忘,是一个我化成灰都能第一眼就认出我的人的彻底遗忘,一个我原本可以在他那里拥有独一无二惦记的遗忘。一个真正的意外,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一个人的遗忘,这种结果,我真的没有想过。

所有人都能把我丢在后面,可是黎簇不能这样对我。

我比黎簇早走20年,他晚了我20年,我们中间隔着20年的路途,在黎簇那里我终于走在了前面,我从未想过黎簇会把我忘了,可他用一个失忆,我就又变成了最后一个人。

我再次变成了最后一个,怎么追都追不上我身边的所有人,我这半生又回到了原点,好像走的一败涂地。

这不在我的接受范围内,可我就得接受,没有选择,只是单方面的通知,不说反驳,我根本都来不及去抓住一丝丝的可能有我的影子,他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了,什么都没留下,不允许我后悔,不允许我悲伤,更不允许我在这里回忆。

因为如果我在这里回忆他,我的心就会唾弃我,我就会再也无法去面对这个黎簇,我不允许我自己怀念,因为在眼前的人不能怀念,我只能允许自己出门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用力去想念五分钟,我生怕我忘了他,忘了以前的他的样子,那是不能忘的。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被世人彻底遗忘。就算他把我们都忘了,我们在他这里是死人,那我也不能去把他忘了,我没有他那么没有良心。

所以我决定把他写进我的日记,为了公平,我把这个他记录在我的本子里,把以前的他记在脑子里。这样的话,就算他看见了我的日记,我也不用恐慌,反正不好的记忆都在我的脑子里,好的片段都在纸上。

我住在了北京,在瞎子的四合院打理了一间房,重新装修得和黎簇的房间一样,我也像个小孩,黎簇怎么样我就怎么样。这样的话,我似乎就能和他靠的很近,他来我的房间,就像进了他的房间一样,很放松,我们住着一模一样的房间,盖一样的被子,运气好的话,可能会做个一样的梦。

让一个孩子喜欢你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比别人多顺着他,陪他,满足他的要求,就可以得到一个孩子毫无保留的排名第一的亲近。

有几次晚上苏万不在,我就可以自己教他一些词语的意义,他洗完澡穿着睡衣,躺在我床上听我上课,因为我对他的无底线纵容,他根本不在我这装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我拿着字典和医院发的那些书,告诉他什么是喜怒,什么是哀乐,如何和别人表达情绪,如何独自出门然后安全回家。从学习力,沟通力,思维力,从头到尾的去教育一个人。

我很是小心,因为他以后的习惯性格和知识技能的理解程度,都会受那个教育他的人的影响,我怕自己做不好,教出来的黎簇可能也会像我这样,又怕自己做的太好,教出来的黎簇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所以我总是一边认真的用最好的态度和思维去教他,一边放任他的偷懒和不认真,他要是再叛逆一点,我可能都会高兴。

黎簇学的很快,如果是个人自身的一些常识基本我解释一遍他就懂了,因为自身的常识是他的第一触感,我们几个人生活在一个院子里,除了睡觉之外都是人和人之间的沟通,他就是一个忘了生活技能和情感认知的正常人,学吃饭走路喝水个人情绪的理解肯定最快,我们三个天天都是他行走的学习对象。

外界的一些常识说太多他就一下记不住,因为外面的社会,对他来说还是空白的。但是他太聪明太敏感了,给他一个手机,教他一遍普通用法,他非得自己再琢磨出别的功能和问题来,像一种效应,给他一个支点,他会自主去发散出很多新的需要他学习和理解的东西,这时候容易出现十万个为什么,比如为什么手机能打电话,为什么可以看视频,他还认得字,指着手机上的苏万问我,苏万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吴邪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黑瞎子为什么没有瞎?

于是很多次教着教着,就会变成他一直问,我一直无止境的给他解释下去,从个人体系能回答到社会体系去。

有时候能把我自己都说懵逼,他是学生我是老师,可最后会变成我想下课,他就会很嘚瑟的看我,我还不能对他说不行,因为他只是一个好学的孩子,我亲身体会到我爸妈把我养大的不易。

苏万不在的那几次晚上,我们一起上课,黎簇最后都会在舒服的空调中和他的美国甜心在我床上睡着,因为损伤他瘦了很多,整个人变得小小一只,睡得倒是无比香甜。他睡着我就能松口气下去喝半杯水,然后躺在一边看他半宿,回想我们的问答模式自己笑半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苏万在的时候我是不能拥有姓名的,可能是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苏万的原因,他对苏万是天生的依赖,苏万说什么都是对的,给他扔个魔方哄两句他都能自己上房间把自己转睡着。

所以黎簇和我睡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很少,除了他自己在我这上课上睡着的两次,在主动的情况下,他只会在某一天心情非常好的那种情况下,在我这玩累了就直接睡着不走了,在瞎子那也一样,但是瞎子会把他拍醒让他回去自己房间。

我现在混到了比瞎子还高的一个地位,已经无比亲近,和瞎子比他非常愿意和我在一块,因为我更好说话,更宠他,但是只能到这里,再也上不去,和苏万比起来,我对他来说还是没有一点特别之处,我有些嫉妒,不过我已经很是满意,我也渐渐习惯了黎簇对我的温柔,习惯了他现在这个和以前完全判若两人的性格。

我房间和黎簇隔着一个过道,我的窗户能看到他的窗户,晚上他的房间会亮一盏小台灯,一直亮到天亮,他并不是怕黑,他已经再也没有了幽闭恐惧症,就像从没有听过鬼故事的所有小孩子都不会真的怕黑,他对单纯的黑暗不会有害怕这个概念,苏万说是怕他晚上醒了自己忘记开灯摔了,所以就给他留一盏小灯。

我这边的灯关了之后,从窗户能看到他那边的光线。整个夏天,我的夜晚,就是看着那扇窗户,睡前看一看,半夜醒了也会下意识的去看看,也不是特意要去看,就是到了这个年纪,人的睡眠会很浅,我无法像黎簇那样,可以睡着那么沉,一觉就能到天明。

我在这种深夜崩溃过几次,在白天依旧积极向上。

我在很多个夜晚都会去思考一些问题,比如黎簇以后会不会慢慢的恢复一些记忆?三五年后会不会想起一些什么?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去看黎簇的病例,反反复复看,这能提醒我黎簇的现在和过去是不同的。白天是不能看的,怕被黎簇看到,苏万对他的过去绝口不提,黎簇自己目前也没有怀疑过自己,我们谁都不知道如果他看到自己的病例会是什么反应。

我查了很多关于失忆的资料,各种失忆都被我看了个遍,医学上说如果受刺激失忆的人要寻找让他受刺激导致失忆的事情,不断地用令他刺激的事去刺激他,大脑的细胞就会重新聚集,记忆层就会修复,到时候就会想起来。但是这种刺激治疗对永久性失忆患者没用,还会引起更可怕的后遗症,永久性失忆患者,就是一个新生婴儿,如果你去吓他,完全就是犯罪和虐待。

很多记忆治疗,我都没看完就会放弃,那完全不能用在黎簇身上。

我现在面对黎簇,什么都做不了,以前我欠他的,我现在去捧到他面前,他再也不会懂再也不需要。他以前朝我追寻的一些谜题,我现在变着法的去告诉他去表达出来,他已经事不关己,带着他全新的笑冷眼旁观。

我去查黎簇出事前的事情,可是那次堂口和他一起走的人全部消失了,所有可能知道黎簇那次要去干什么的人,全都没有了。像黎簇的记忆一样,清空了。

我现在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黎簇,却是满心的绝望,我不理解,潘子走了给我留下歌,三叔走了会给我留下难题,闷油瓶走了还会给我留记号,为什么黎簇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我觉得他是个能骂我一小时不带重复脏话的人,就算死,死的时候怎么的也得给我留下点什么吧,骂我的也好,诅咒我的也好,但他偏偏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他现在越对我笑,我越不能理解,越不想接受。

苏万早就度过了接受期,看我这一个月和黎簇和和气气的相处之后,好像终于对我放心了,有时候忙的晚了也就不会特意回四合院看黎簇,于是我和黎簇越发变得亲近,给他上课试图带他出去和他给狗洗澡的全部都变成了我,黎簇在对我礼貌了最开始的一周后,直接喊着吴邪对我使唤,向我撒娇,和我分享他的发现,通常是他观察到一串葡萄紫了,他的美国甜心脱毛了,他想吃什么了,他还会问我想吃什么,和瞎子学吹口哨,趁我睡着来揪我,对着我吹口哨,炫耀似的,我就对他吹回去,表示我也会,真的是好的坏的他全都学。

他对整个院子,对我们充满了无比慷慨的爱,这个黎簇,鲜活得无比刺眼,和过去的黎簇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时常看着这样的他产生一种恍惚的错觉,我觉得无比可怕,感觉自己又在欺骗他,巨大的负罪感会吞噬我。我不知道我在把他当以前的黎簇还是这个全新黎簇,我是在用我的耐心和纵容对待谁?我又在谁身上获取到了快乐?如果是以前的黎簇,我会这样对他吗?他会这样对我吗?还是说我在用我对曾经黎簇的内疚和喜欢来面对了这个黎簇?

一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无比恐慌,心口不能呼吸,不敢去看黎簇的眼睛。我简直是个十足的骗子,渣男,我在这个黎簇身上榨取我要的东西,来填补我对那个黎簇的内疚和遗憾,我在这里,黎簇越是对我毫无保留,我越有负罪感,我做的越让他对我依赖,我就越觉得窒息,但是我没停下来,我已经收不住手,我又想做他心里独特的那一个存在,我又在他这里找到了对我的依赖和喜欢,然后一边享受一边接受同等级别的煎熬。

北京八月的最后一天,外面白天的地表温度将近40度。

晚上院里有蚊子,胖子终于按奈不住他的好奇带着小哥投奔到了北京,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让我从农村走向了城市不愿回去。

他们车子晚点,我坐在客厅里等人,黎簇吃了好几种护脑的营养剂和sun已经睡觉了,我拿出日记本放在桌上开始写今天的,翻看了一下,不到一个月我居然已经写了小半本,我实在不想承认,我记录黎簇的时候,就变得有些啰嗦,两个月来他恢复的很好,除了出门还不愿意去小卖部之外的其他地方以外,他已经完全不会再忘记事情,而我却写的很密,什么小事情我都能记一记。

我看着这个日记本,上面记录的全是黎簇张扬的开心或难过,他好肆意,什么都可以不用掩饰,活得无比纯粹。

我忽然有一种感想,失忆就像是一种重生, 对对去的更新, 生命的第二次机会 。如果一个人不会失忆, 他只会照着原本的路一直一直走 ,顺着他的性格 ,顺着他的生活方式 ,他的过去的一切一切继续活下去 。但失忆之后 ,一切都将从空白开始 ,没有悲伤没有过去, 只有未来 ,他不会为过去而悔恨 不会像我一样生活在过去的模式中 ,他有足够的空白去谱写自己的未来 。

而我却一边接受这个黎簇给予我的所有天生爱意还一边企图他能回到过去。他自由了,我却不能让我的未来逃出过去的阴影。

我对于让黎簇恢复记忆的幻想,最终终结在一个失忆患者的案例。

是苏万发给我的,他一个美国的学医的同学发给他的,上面说,

美国有一位女患者在15岁时因意外而失忆,基本和黎簇一样,全盘性的忘了所有,可是她恢复记忆了,当她恢复记忆时她已经25岁,而她完全不记得这10年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她的智商甚至也停留在15岁,经过了非常长时间的心理治疗后才接受了现在的生活。

看到这个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去看关于失忆的任何资料了。我再也不敢去幻想黎簇过个三五年能恢复记忆。我无法接受,十年后的黎簇,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记忆,可却把我和他的现在又忘了,把他这十年的未来忘了,我已经被丢了十年,无法再承担第二个被丢的十年。

我再也不想让黎簇恢复记忆了,我的幻想被打个破碎,丢在没有选择的路上。

胖子和小哥的到来,让院子里又有了新的生命力,这对黎簇来说是一种好的打破,他不愿出门,不愿意接受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却会进来这个院子,而且一时半会还不走,他就得必须去面对,然后适应,再然后走出去。

胖子是个活泼过头的主,搭讪技能甩我八条街,晚上来的时候被我硬拉着才没去吵醒黎簇,第二天早上第一个就冲进去和人哥俩好,吓得黎簇鞋都没穿和他的狗冲了出来满院子找我和苏万。

他的反应把胖子吓得目瞪口呆,胖子的见面方式也把他吓得目瞪口呆。两个人都跟见了鬼一样缓冲了好久,胖子才真的从电话变到现实的接受了黎簇变成了小孩,黎簇迷茫的接受了家里多出来的两个陌生人是无害的,苏万和他说胖子小哥就像我一样,是家里人。

一个多月以来,我第一次在黎簇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看着院子里多出来的胖子和小哥所有所思,不再直接问我和苏万。

他已经开始自主思考了,自主思考代表着他会逐渐开始从周围注意到自己身上,他会开始思考自己和别人的不同,然后发现自己真的和别人不同,失忆患者真正的痛苦,在他开始思考自己时开始。

当他意识到他失忆了后,他回首过去这些年 却发现身后是空空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在乎的人 有过开心有过痛苦, 而他们连让自己伤悲的事都没有一件记得起来 ,无比悲哀  。

我和苏万都看出来了,黎簇的第一次变化来了,这让我们都有种迎来什么真正挑战的预感。

苏万说在黎簇面前最好真善美一点,因为他以后的性格和三观,就在我们几个他接触的人里塑造,我们说的什么话做的什么事都会影响到他,他在无时无刻不向我们学习,这导致大家一时有些紧张,在我的严厉说教下,胖子天天拍着自己嘴巴子改他那个出口成脏的习惯,毕竟如果黎簇受了胖子的影响认真的问我们操他妈是什么意思,我们谁都无法解释。

瞎子杀鱼的时候黎簇和sun就蹲在一边好奇的观看,一人一狗的那种眼神,把瞎子看火了好几次,我还来不及说一条鱼当着黎簇的面就剁了,第一次碰见真正意义上的杀生,把黎簇看傻了好几秒,那之后黎簇好几天没看瞎子。

黎簇对外界一片空白,在他会自己思考的时候, 他就开始对外界的敏感度比我们谁都大,我不知道是哪一个瞬间他已经慢慢察觉出了不对,让他开始思考起来了。

我觉得太快了,他才真正意义上的健康生活了一个月,他就已经聪明到开始察觉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了。

我还没有准备好一套完美的说辞,在他问出口我到底是谁时给他能接受的答案,我把关于他的资料和胖子的嘴全封了,想争取一点时间给自己也给他,我希望他晚一点再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至少在他大脑细胞恢复到很好的时候再去意识到也不晚,不然他原本就受伤的脑子再来个二次打击怎么办。

我不再给他无止境的解释,而是不变声色的去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黎簇太聪明了,他的脑袋像一台新电脑,所有的程序在慢慢觉醒,他已经会主动问我第二阶段的问题了,从常识直接升级到他自己产生的自主疑问,比如我多大了,胖子和小哥跟我是什么关系,他们从哪里来的,他为什么叫黎簇?

在我这里问的含糊答案他不满意,但是目前他又找不出我的破绽,他就学会自己去找了,他自己去看书,这个我阻止不了,他开始认真的看医院里给的书,从妈妈这个词语看起,找他的解释,找他的意义,他在焦急的思考自己,在到处去发现不对和证据。

我在一边很心慌的等着,偶尔还要给他解释,我怕下一秒他直接问我他妈妈在哪?

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他以前的状态,我不能和他说他以前是一个人生活的,我也不能和他说他失忆是因为他是人家堂口的老板,他做的事情是带血的,他当堂口的老板是因为我把他拉入了那个世界,所有的事情真相一环套一环,关于他自己所有的悲剧全和我有关系,如果我要骗他,给他的前20年一个非常完美的背景,那我需要一个非常细致的计划,能骗他一辈子的那种,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睛,好奇又单纯,我那一瞬间涌起的决定立马崩塌。

我就想起了吴家,从我出生开始给我安排的路线,我这20年在路上,都在找自己,我不能那样对黎簇,他还是那么聪明那么好奇,只要他发现一点不对,他也会和我一样找自己,最终发现事情的真相。

黎簇开始思考自己,不再无忧无虑。

苏万不在,我们五个坐在院子里,除了黎簇在我边上认真的看书以外,其余四个就是一院子的抑郁患者。

因为黎簇的复杂关系,胖子都一时想不出个好点子,干脆闭嘴睡大觉免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瞎子一如既往,小哥从来都是闷的,我觉得那只可怜的治疗犬工作超负荷,以前它只需要把他的爱都给黎簇一个人就够了,他只需要陪黎簇,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胖子小哥跑来北京,加上瞎子,我们坐在院子里,完完全全一院子抑郁患者。

那只sun的工作从一个人就得分成五个。

它总是坐在黎簇旁边即便没有在身旁也密切关注着黎簇,如果黎簇正忙着,它会坐在黎簇的大腿边,轻轻拱他的手直到黎簇抚摸它为止。

性格好甜,温柔善良的天性特质非常突出。

现在需要被治愈的人多了一院子,sun无比繁忙,它哄好了黎簇,给瞎子摸两把,就去蹭小哥,小哥不理他他就去找小哥的手舔,直到闷油瓶有了反应摸他的头才罢休,胖子也会伤春悲秋,他感觉到了,又得去舔舔胖子,到我这的时候,我就主动和他握握手,然后给他倒碗水,心说你遇到我们也是造了孽了。

黎簇的性格被sun影响了,即使对我们对自己产生疑问也会笑盈盈的和我说话,他累了就坐到我边上靠着我,温柔又懒散的拖着调子抱怨,

”吴邪,好难啊,我都认识那些字就是不明白意思,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黎簇说这种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愧疚,好像对我们大家特别抱歉一样,我完全看不了他这个表情,心里疼得麻木。

把他书扔一边,摸他的头,拉着他去冰箱给他拿雪糕,他就开心了,我从冰箱拿出雪糕让他去散给院子里的人,告诉他sun不能吃巧克力,不要给他喂,黎簇就出去了,我才能偷偷让自己站在厨房里深呼吸几口气。

我和很多人说过对不起谢谢,但是我没有机会在最后和他说一句对不起,他却最先为我们感到抱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对我是什么影响,我却要明明白白的接受他的死亡和重生。

随着他身体的恢复,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他自己的思考也在日复一日的清晰。

九月份是开学季,上午和傍晚胡同外面有孩子的吵闹声,胖子和闷油瓶去潘家园他自己店里捯饬东西,瞎子白天继续开滴滴,苏万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我早上起很早的去买了一些菜,脑部损伤的人需要注意好多营养补充,外面下的阵雨,无比闷热。

进门之前就听到sun的声音,他在不停的吠叫,这种一连串的急促尖叫是狗表示严重恐惧和痛苦的反应,我心里一慌把菜扔到门口推门去看,sun被绑在院子的葡萄架下,看到我之后整个狗对着我就开始持续性的吠叫,我对他点点头边往大厅走去边喊黎簇。

黎簇房间空无一人,床上被子随意的摆着,手机在枕头边,和他平时起床时的样子一模一样,整个家里除了狗叫没有人回应我,我听着sun的痛苦叫声脑子发白,往我自己房间跑去,拉来床头最下面的抽屉,黎簇的身份证和以前的病历本有被动过的痕迹。

黎簇看了他自己的身份证和他的病历本。

我出去到院子去解sun的绳子,黎簇绑了好多道,sun这个狗无比激动的在我身上乱蹭乱叫挣扎绳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给你解。”

我一边说话一边解,它一拽绳子又紧了起来,我也开始心跳加速焦躁起来,把狗绳子拽过来解开,sun就拉着我往门口冲。

我被他带着跑出去。

黎簇不要他的sun了,把我们丢在这个他不舍得出的院子里,去找他的过去了。

我跟狗出了院子,sun第一次无比急躁,下雨会冲淡一个人的气味。

我跟着狗,在路上四处张望,像失语了一样喊不出声,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把我们吞噬在人海里,我拿出微信打开我们院子的群,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我脑子很是空白,什么都想不了,我跟着狗,穿过两条马路,路过几个商场,天上还下着细小的雨点,整个北京潮湿一片,有人打着伞,也有人和我一样没打伞,雨点打在我身上,滑过胳膊,像某种悲伤的入侵病毒,我再一次在黎簇那里下落不明。

我找寻三叔,追随闷油瓶,一路过去,回到原点,又从黎簇这里开始,我迷失在了北京城,找一个迷失掉自己的黎簇。

sun把我带着走了20分钟,我像过了20年一样,感觉路好难走,身上流了好多汗,我们在公园边上看到了黎簇。

他穿的苏万买给他的衣服,年轻又简单,没有打伞,坐在公园喷泉边的长椅上淋雨,小小一个人,背对我们。

我手里一松sun就朝他跑了过去,想给他的主人满满的阳光。

我在后面跟上,和群里说了声找到了。

sun整个狗都贴着黎簇的腿看他,下巴就搭在黎簇的腿边,黎簇的手放在他头上抚摸着,他低头看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身上被雨打湿了。

我蹲在他面前,和sun一个德行。

黎簇看我,眼神中全是空白迷茫和怅然,

“吴邪,我23岁了,八千三百多天呢,我只记得90多天的你们。对不起,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黎簇对我笑了一下,很是失落。

我也对他笑,看他侧脸滑下的雨滴,过去的事情从失去记忆那一刻对他来说就没有了任何意义,他现在的失落只建立在我们这几个月的相处上,他对过去没有感情,但是却对我们感到抱歉。

他是一个新的黎簇。

“那你明天会忘了今天的我?忘了我们吗?”我问他。

黎簇眼神还是失落的,但是安慰我似的对我笑笑,然后对我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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