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

又懒又浪又垃圾

失忆症

段子瞎写。


瞎子四合院里的那棵葡萄树下有一块水泥柱支起的青石板,悠悠地泛着光。一口压水井,出水口修了蓄水池,里面游着几条黑色的鱼,已经长的老大,一条清蒸了够吃两个人。

他们住在朝北的两间屋,隔壁有一处宽敞的过道,通风好,是夏天避暑的好地儿。

外面35度,白天的时候把躺椅搬到这块坐着,一点儿都不热,干燥凉爽,跟雨村的闷热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

我就是在这么一个气温像烤箱一样的下午,推开了黑瞎子四合院的门,从机场出来堵在北京二环路两个小时,基本是在中暑的边缘徘徊,我觉得这是我离热死最近的一次。

进去的时候,看到苏万和瞎子在过道里坐着剥莲蓬,苏万抬头看了看我,对我指指卫生间示意我去冲个澡凉快一下,瞎子没说话,往自己嘴里扔了一个嫩莲子。

我回头把门关了,打量到院子里大多都是树荫,过堂风吹过来,整个院子一下都无比凉爽,好不自在。

到了地方后,我的心忽然就不急了,之前路上所有的好的不好的想象,全部都被过堂风吹散了,心静的非常奇怪。我带了个背包,里面有两套简单的换洗衣服。

我也没进屋,没说话,先直接去了过道边上的卫生间,脱了汗湿透的衣服扔一边冲澡,瞎子卫生间装修的很新,热水器都是新装的遥控定好了水温的那种,淋浴的开关两边用防水笔写着两个很大的,”开”,”关”。

洗脸台那边放着三个杯子,里面有三牙刷,中间一个杯子上用防水笔写着”黎簇”两个字。

地上铺的防滑垫,这种细心,让我有种瞎子家里全是婴幼儿的错觉。

我莫名的就觉得好笑,不知道该笑瞎子两百岁的人了要被两个小年轻烦还是该笑苏万可以做的这么周全。

不过这种想笑心情很快在下一秒就消逝了,因为当我看到这个卫生间,我才后知后觉真的意识到这个故事失控的速度太快了,期间没有任何可以容我完全接受的机会,我以为我接受了,在雨村,在车上,在飞机上,堵在路上时,我都觉得自己接受了,无比平静,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是没有接受甚至不相信的。

巨大的疑惑和生气让我再次出现了一种激动,我关了水换了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苏万已经靠在外面的门边等我了,眉宇间有了一些英气,真的是个大小伙子了。

“黎簇呢?”我开门见山的问他。

"睡午觉呢,他现在每天中午要睡两个半小时。”

苏万说话下意识的都很轻,好像已经习惯了小声说话一样,带着我往朝北的房间走去。

瞎子去井边泡西瓜了,苏万和我悄悄的进了门,他带我到内堂的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没进去,我被苏万的这种太过安静弄得也紧张了起来,就在门口往里面望去。

我先是看到了床上趴着一只浅黄色的拉布拉多,给我看的愣了半秒才回过神。

“治疗犬,我从美国弄过来的,20万。”苏万在一边小声说道。

我愣愣的点点头,脑子一片空白,目光盯在床上没移动。

我看到了黎簇,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看侧脸还比以前白瘦了一些,穿的白色的短袖,盖着空调被,侧卧着,睡的很安静,那只20万的拉布拉多就趴在他跟上,头枕着黎簇的胳膊,很专注的看看黎簇的睡颜,然后再慢慢合上眼睛,又时不时的要睁开看一眼黎簇,像看珍宝似的,是一条好狗,温柔的和小满哥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房间里开着一个空调扇,整个修装都变了风格,我也不知道瞎子是怎么同意的,床换了软的,被子床单窗帘全部都换了浅米色这种看上去让人放松的颜色,几盆土载绿萝在地上放着,床头好像还放着两本书。

我在房间门口看不清是什么书,我的想象力觉得那是几本什么格林童话之类的,但是我的心绝对不相信那真的是几本儿童睡前故事。

我收回目光去看苏万,苏万也看着我,我觉得我不信,我要去验证,我就抬脚往里面走去。

苏万在门口叹气悄声道:“师兄,你吓醒他对你没啥好处,甚至他以后可能会很讨厌你。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状态。”

床上的狗忽然抬头看我,眼里有一些警惕和戒备,我一下子就僵住了,我养过狗,我身上带着情绪,它已经感觉出来了,它真的不是一只普通狗,它真的是一只治疗犬。

我的不相信在这一秒真的开始崩塌了,我这下真的不敢上前去了,我的所有镇定在这里显得没有任何作用,我心里憋着气回头看苏万,什么叫我根本不知道他的状态?我他妈的被所有人瞒了一个月,为什么活到现在了,我永远都要被人骗?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尊重过我?我想发火又不敢说话,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往门口走去,逃离这个房间,抓着苏万出去质问他,我知道我的人生为什么最多,很多为什么都没有意义,但是我还是在问,我总是不死心,以前对三叔这样,后来对闷油瓶这样,现在对着苏万,我都得不到安宁。

“和你说啥?你又不是他的监护人,他连他自己都忘了,我觉得他重新开始也挺好的。在我这至少比在你那好吧,再怎么说我比你熟悉他的以前。”

苏万很平淡的三言两语,我一个字都无法反驳,但是我知道自己不比苏万了解黎簇的少,我心说我查他的时候连他三岁的裸照都看过。

我有些呆滞,和苏万坐在门栏上,院里瞎子带着墨镜啃西瓜,对我们投来一个笑,我这种凡人的情绪,一点儿都不影响他,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关他的事情,瞎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丢去他的那份笑意,那黎簇呢?他真的全部都忘了吗?忘了我,忘了自己,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影响他呢?他会不会变成瞎子这样?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想象力,我没有亲眼看见,我也无法去推测,黎簇这种孩子,失忆了会变成什么状态。

“他是怎么出事的?怎么去的医院?这一个月都是什么状态?”

我很平静的问苏万,想知道这个意外的来龙去脉。

苏万看我半饷,然后眼圈就红了,摇摇头有些哽咽:

“具体我也不知道,四川的武警医院给我打的电话,他们说黎簇是从山里漂流下来的,被巡林的武警发现的时候在水里泡了两天,背包里的东西全烂了,从钱包里找到的一个电话号码,打通了就是我,大脑供血不足,造成脑部神经损伤,睡了十多天才醒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当时以为他傻了,但是他会学我说话,还认字,他认识黎簇,但他根本不知道黎簇是什么。刚醒的时候特可怕,好像根本都接受不了这个世界,没办法吃饭,没办法说话,我一直在医院和他说我是他家里人,他也不理我,一睡就不醒,我没办法给他买了条治疗犬,那条狗陪了他五天,他就愿意吃饭了,还愿意和我回北京。我看人家国外有神经性疾病的人都会这么治疗,从医院到买狗我花了三十万,他居然最先接受的是条狗。”

苏万哭着把自己又说笑了。

我听着听着到最后一句都没听进去,脑子像浆糊一样,混乱的想起了好多事情,好多相似的场景,当年在秦岭的我,在蛇泽的闷油瓶,在巴乃的胖子,雷城的小花,我讽刺的发现,我身边的人,和我有点关系的那种好像都有好多不可思议的苦难,黎簇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

”师兄?你说现在的黎簇,还是那个黎簇吗?我已经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黎簇的影子了。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怎么过来的吗?我好像亲眼看着黎簇死了,然后又亲眼看着一个和黎簇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孩.....”

苏万又出声打断了我,我摸了摸他的头,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

他已经撑过了他最不能接受的时间和我诉说他的经历,而我才是那个刚刚开始的人。

因为闷油瓶的缘故,我研究过怎么去恢复记忆,但是我从来没有去想过失去记忆的人是不是他自己这个问题。

因为闷油瓶的记忆是一段段的,他甚至可以想起来,可我不知道黎簇会不会想起来。

我看过一本关于记忆的书,我记得很清楚上面说的一段话,失去记忆的个人相当于遗失了一部分的“自我”,关于这个人的人格和性格乃至社会地位的认知都是存在障碍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此人”就和“彼人”不同了,他固然可以重塑自己原本的性格,但是正如时间是奔腾不息向前的一样,只可以通过塑造“现在”和“未来”来养成原本的性格了。

我只能想起这么一段,别的根本就记不起来了,但是这一段已经足够我毛骨悚然了。

我坐立不安的僵在门口,瞎子在剪他的葡萄,对我们充耳不闻,苏万忽然回头看向内屋,我跟着转头看去过。

黎簇从里面走了出来,瘦了很多,纤细的像个姑娘。我盯着他看,他目光空白不安的从我身上一秒都不停留的寻到苏万身上,然后才眨了眨眼。

“你怎么又不穿鞋?”

苏万和我的点完全不一样,他很平和的对黎簇说话,而我在一边像个紧张过度的客人,看着黎簇不敢出声,黎簇对我的存在熟视无睹,甚至有点局促不安,站在那边没动,低头去看自己的脚,我也去看他的脚,光着两个白脚丫子,那条拉布拉多叼着一只拖鞋出来贴着黎簇晃尾巴,眼巴巴的看着黎簇。黎簇弯腰下去接过了拖鞋,然后又进了屋子,狗跟他进去了,而我完全是空气。

我倒吸口凉气回过神来问道;“他会忘了穿鞋?”

我惊恐的看着苏万,心想怎么会这样?黎簇现在难道都在忘记吗?

苏万站起来摇摇头;“已经好多了,他知道穿鞋,但是他还不明白穿鞋的意义,没有意义,他当然不会用心去记。”

我站起来看着苏万,我忽然想把黎簇带去医院从头看一遍,我完全懵了,我在闷油瓶身上都没见过这种失忆法。

苏万看我的样子,给我解释道:

“打个比方,一个失忆的人,可能会忘记自己以前是多么的喜欢吃辣椒,但是现在,他还是会吃辣椒的,但是却不会喜爱,所以在他的意识里辣椒变得可有可无了。鸭梨这个比较严重,所以会这样。医生说这种片段性的情景性记忆发生损害但是语义记忆完好的时候,就像是本来一句非常优美的句子,被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读,成了几个冰冷的词语。就比如当他听到“蛋糕”这词语的时候,不会再因为想到了香甜的味道就流口水、“朋友”也不会让他想到和别人一起玩耍,或者是一起吃饭时的场景,他看到鞋,也想不起来是必须要穿的。这些词语对他来说就是没有感情的词,不会唤起他任何的想象。我已经教了他很多了,他一下子学不过来。”

苏万和我说了一堆,我听着出来他这一个月已经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患者家属,他已经完全能适应现在的黎簇了,他做的太好了,我以前从没有想过,苏万和黎簇会有这样的一天。

黎簇又从里面走了出来,穿着拖鞋,那只拉布拉多如影随形的跟着他转。

“黎簇,他叫吴邪。”

苏万对向他走过来的黎簇介绍我,黎簇平静的看看我,就偏头对苏万点点头,对我什么表示都没有,完全不认识我,不相关的想都不想。

我恍如隔世的看黎簇,好像上一次和我说话对我横眉竖眼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我面前的,是一个和黎簇长得一模一样的,对我淡如死水的陌生人。

我完全适应不了这个黎簇。

“去上厕所,然后洗手,去过道把我放在桌上的水喝了。”

苏万看黎簇对我没有反应就说道,黎簇“嗯”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要每天和他说这些吗?不说他自己会去吗?”

我看着黎簇的背影,觉得真实又虚幻,我感觉自己在做梦。

“现在已经会了,但是我在巩固他的记忆,每天得反反复复和他说,让他很深刻的记得我,记得我的联系方式,记得我家在哪,万一哪天跑丢了也能自己回来。”

我点点头出门去看黎簇,他和他的狗从卫生间出来,走到苏万剥莲子的地方坐下,拿起桌上一个写着他名字的杯子,喝水,那条狗坐在他边上,毛发蓬松发亮,舌头伸得老长的哈气,拿脑袋蹭他。

我知道拉布拉多有另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寻回犬,不知道它能不能帮黎簇寻回一些记忆。

我走过去坐在黎簇的对面,看他,黎簇对我眨了一下眼睛,就低头去摸他的狗,他全心全意的注意力在狗身上,对我没有兴趣。

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呢?

我看着黎簇很是疑惑,人家失忆忘的要么都是最重要的,要么是很不好的,黎簇怎么是一次性全忘光了,好的不好的全部清零。

“黎簇,我叫什么名字?”

我试着和他说话,黎簇就抬头看我,眼神中很是空白平静,我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思考还是不在思考,他看我两秒,就低头去摸狗。

我皱眉看他,心说真他妈不过心,就算想不起来你丫问都不问一下?太不礼貌了,五分钟前苏万才和你说过我的名字。

我换了个话题,指着他的狗问;

“他叫什么名字?”

“sun。”

黎簇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我,还带着隐藏不住的笑意,眼里闪烁着星星样,像分享珍宝一样看着我。

我终于对黎簇笑了出来,心里打翻了一碗发苦的涩,黎簇从来不会和我这样笑,我真的明白了,他真的失忆了,把我忘了。

“sun?太阳,阳光,恒星,确实是个好名字。”

我看着黎簇对他问道?然后伸手去摸这条比我还牛逼的狗,没想到有一天我的名字,居然在黎簇这连一条治疗犬都不如。

黎簇对我点头,很骄傲似的把他的狗给我摸,我心说这孩子还挺大方,北京人真是天生的大方。

大方的给我很多东西,然后大方的把我忘光。

“黎簇,我要带sun去拿健康证,他有了这个才能出门。你要和我一起吗?”

苏万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牵引绳,黎簇没说话,苏万给狗套上绳子,看着黎簇叹气。

我抬头看苏万,眼神中带着疑惑。苏万就对我眨眼,牵着绳子往门口走去,我看黎簇没动,一直坐着看他的狗和苏万,表情有些委屈,我起身跟了出去。

苏万在门口就小声对我说;“他这种特殊永久性失忆的人,会有两种极端,一种是抑郁极端,见不了人,只愿意在他有记忆的场景里活动,还有一种就是极端好动,因为什么都忘了所以看到什么都新奇。我没有和他说过他以前的事儿,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失忆的,除了这个院子,对外面完全没有记忆,他自己也不愿意出门。我......”

苏万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他掏出手机对我到;

“我得去了,你别和他说不好的事情。”

我点点头问;“他要想出去呢?”

苏万接电话对我忙道;“别丢了。”

苏万牵着狗走了,我回头往院子走去,琢磨着给胖子打个电话,我可能得在北京过过夏天了。

我过去的时候看到黎簇还坐在过道里,看着我这边的门口,不知道在看狗还是看苏万,我知道他绝对没在看我,下午的凉风吹过来把他的头发扰乱,他不去理会,苏万和狗一走,他就开始不再说话也不再笑。

我坐过去的时候,他像刚才一样对我熟视无睹,只是看看门口,然后看看院子的葡萄,或者是院子里的树木,然后再去看门口,像一个等父母回家的三岁小孩,他的眼神空白又焦虑,无比没有安全感。

我靠在椅子上看他,他看院子和门口,以为下一秒苏万就会回来一样,等了一会,他似乎开始委屈起来了,然后又去看井边葡萄架下的瞎子,瞎子对他熟视无睹,穿着他的黑背心,剪下一串葡萄,扔到一边的凉水盆里,嘴里还哼着小调儿。

我看着黎簇,我不知道他在等苏万的同时还在想什么?

完全失去记忆的人,脑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在焦急的等苏万回家,他知道自己在焦急吗?

我想起我和胖子,在渔村的时候,我们看瀑布,看一天,我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

我会想自己的后半生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吗?我会想我的前半生,我手上沾染了那么多血,死了会下多少层地狱,我会想,小哥会不会有一天出去就不再回来了?我也想过黎簇,想他在北京做什么妖,这个小鬼想建立新的九门,路途太过长远,不知道在我的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兔崽子玩出一片天。

我没有想过,在我的有生之年,这个兔崽子坐在瞎子的四合院,连门都不敢出,还把我忘了。

我们面对面坐着,是完全的陌生人,他把自己以前的牛逼都忘了,把我最痛苦的第十年也忘了。

把他的仇忘了,我骗了他的也忘了,我看着黎簇这个样子,像看曾经的我,我们都在等待,漫长的等待。我的等待中有很多别的记忆,黎簇的等待是空白的,一个空白的等待,一个没有过去的,也不知道未来的等待吗?

“你在等谁呢?”

我问黎簇,我试着找一些他会和我说话的话题。

黎簇看着黑瞎子,幽幽的回道;“苏万,sun.”

等的内容倒是很明确,不过这么干等着不是很累吗?

“看我也没用,要么自己跟着去。”

瞎子过来把一碗新鲜莲子往黎簇面前的桌上一放,拿起一颗扔到自己嘴里。我看着黎簇闷闷不乐的看瞎子的模样失笑,我知道除了苏万和那条狗黎簇最熟的可能就是瞎子了,对他来说苏万和狗不在的时候,瞎子可以去依赖,他以为看着瞎子,瞎子就能让苏万早点回来。

在他仅存的新鲜记忆里,加上人类的本能,就会出现这种场面。

“这种小崽子就该打死。”

瞎子推推墨镜躺在一边藤椅,根本不管黎簇。

“想出去找他们?我带你出去?”

我凑近黎簇看他,黎簇看着瞎子,终于放弃了他的执着,然后来看我,我就起身带他往外走。

不管想不想得起来,总是要出门的,苏万不可能真的陪他一辈子,人得成家立业,狗最多活十五年,忘了也得过日子。

我带黎簇出了院子,心说真好骗,就这么骗出来了。

在四合院的胡同里,黎簇跟着我,和我保持几步的距离,对我疏离又平淡,我回头看他,他就走上来停下,等我带路,这里是北京,他一个北京长大的孩子在等我带路,我苦笑着往前走去。

我想带他出来看看,他不能只停留在那个院子里,他一心一意的等着他的苏万和狗,对周围的新鲜路人兴趣不大,没有一个小孩子该有的好奇,我走几步就回头看他,他只安静的跟着我,不远不近,不咸不淡,看着我但没关注我,还以为我要带他去见苏万和太阳。

胡同出来路边人来人往,正值暑假,很多小孩老人,我看到黎簇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和不安,真的完全对这里无比陌生,看到陌生的人群,他就停下来脚步,转身想回去,但是后面的四合院都是一个样子,他已经不记得他是从哪个院子出来的了,他就又回过头来看我,我知道他想回去,

“黎簇,我叫什么名字?”

我问他,如果他能记得我的名字就带他回去。

黎簇淡漠的看了我半天,一个字都没蹦出来,我叹气,我的名字在他那里真的是下落不明了。

我没理他,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我知道他现在只能跟着我,这是人的本能。

我走了几步就回头看一眼,黎簇果然在跟着我,脸上没有表情,眼睛盯着我。

我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一句话,我想起”我思故我在”的概念。

意思是记忆实际就是“过往的经验”,这些东西,储存着我们的喜怒哀乐。所以完全失忆的人,是没有了那些过往的经验的。没有情绪不是因为他不会喜怒哀乐,他会有,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忘了要怎么去表达。

我想到这个心里一顿,心说黎簇现在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他的很多情绪我只能从他的眼神动作微表情去了解,他刚才看到陌生人群的不安代表的其实是害怕,他现在唯一正常的记忆都在那个院子里,他没这样出过门,他是害怕,就像每个没有家长陪伴自己一个人第一次出门的小孩子一样,他可能还会生我的气,因为他相信我才会和我出来,而他感到害怕想回去我却没管他。

我心里一下揪了起来,回过头就去喊黎簇,身后空无一人,我转头四周看去,脑袋就炸了,十几秒的功夫,黎簇就不见了。

我瞬间慌乱了起来,赶紧往旁边的巷子走去找他,脑子里瞬间出来上百种不好的猜测,我知道苏万让黎簇住在瞎子四合院的用意,他变成这样太容易被人盯上,道上那些想对他下手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卧槽!死孩子跑哪去了?

我在两个巷子里晃,进了三四个开着的四合院的门,大热天的手心出了冷汗,我在巷子里喊他,没有回应,几个小孩子从我这跑过去,手里拿着冰棍,我就往那些小孩子的反方向找去,心里全是苏万那句别丢了,我心说完了,我真的把黎簇看丢了,我第一天见他,就把他看丢了。

我跑出巷子,在我们刚刚才走过的第一条巷子的小卖部门口看到了黎簇,他坐在小卖铺门口的小板凳上,在摸一只小土狗的鼻子,小卖铺的女孩子在一边举着手机偷拍他。

我有点腿软的扶着墙擦汗,心说我他妈真的连狗都不如了!?

我平息了三十秒我突如其来的怒意,我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我告诉我自己不要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他现在什么都不懂,他就是一个小儿童,而我是一个什么都懂的大人。

我慢慢走了过去,走向把我完全忘了的黎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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